现在,他们都老了,应该安心了。他允许她打打麻将,甚至偶尔跳跳舞。可她还要做传销。杨亚萍说,那不是传销,是销售。业绩出众的销售员,公司会奖励一辆粉红色汽车。“我想有辆自己的车,”杨亚萍说,“我是有梦想的人。”孙强国觉得可恶又可笑,最终更可笑一点。他笑起来:“梦想?你十八岁吗?都一只脚踏进棺材了,还不抓紧过点本分日子!”他的妻子,卷发归整在耳后,耳郭窄薄似两朵花瓣。他花了很多年,将她改造得规规矩矩、寡言少语。坚持做玫琳凯的杨亚萍,又使他想起那个跳交谊舞的圆脸姑娘。旋转,飞翔,隔着舞伴肩膀,冲他大笑。她眼眸灼热,似两汪烛油。人生所有的明媚,都在那一刻燃烧了。
孙强国扔掉报纸,打开通讯录,将杨援朝的住址抄在小纸条上。又翻看地图,琢磨公交线路。夜色透深,路灯光像被冻住,风从每个衣物缺口袭击他。孙强国拉拉老头帽,遮好耳朵,吸一口气,扎入黑暗之中。
许志芳儿子李援朝结婚后,张阿妹很少登门。最后一次去,是孙子李奇十岁生日,儿媳许志芳再三邀请。张阿妹傍晚才到,用拳头砸门。过道阴冷,不知谁家公鸡,不合时宜地打鸣。李奇拎来拖鞋。他比奶奶高了,头发简短,肉青色头皮隐现。许志芳迎出,“姆妈来啦。”张阿妹不换鞋,进屋坐到床沿,生气似的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