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鼻子的不重要性,无所谓性,和它在面部所占的重要而突出的位置,两者之间的反差、矛盾、不协调,是它成为嘲笑对象的基本原因,也是作家用以作为荒诞题材的背景。它既缺乏眼睛能够流露出来的万种风情,也没有嘴巴能把死人说活的本领,更不具有嘴唇所表现出来的一份令人馋涎欲滴的鲜艳。鼻子还有什么用场呢?除了擤鼻涕的排泄作用,打呼噜的共鸣作用,偶尔表示惊奇的噤噤鼻子的表情作用外,鼻子在五官中是最清闲的。
尤其,当一位面如满月的小姐,将那O型的嘴唇凑上来,如欧·亨利所说,“谁没有在真挚地嘟起来接吻的嘴巴上看到自然界最动人的抒情诗呢?”你猜,这其间是谁在扮演最碍事,最烦人的角色?就是鼻子大人。双方将脸贴得愈紧,就愈觉得这物件的多馀,恨不能将这讨厌的电灯泡,夹馅饼干,让那位理发师伊凡·雅柯夫列维奇干掉才好。但是,如果真的把这玩艺弄掉的话,那也会惶惶然不可终日的。请看果戈理的小说,那八品文官柯瓦辽夫,一觉醒来,在镜子里发现脸部缺了一件司空见惯的家伙,不也如丧考妣似地痛不欲生嘛!
生活中经常会发生类似的状况,有它,无多,没它,虽不少,总感到有点欠缺。就以文学的造势为例,若是突然有一天,文坛上没有人起哄架秧子,没有人抬轿吹喇叭,没有人搞排行榜游戏,没有人嗜痂之癖地专捧女作家的金莲,没有人算命打卦谁传世谁不朽谁大师谁小卒谁完蛋谁永恒那么一折腾,恐怕这一亩三分地里,也会冷清得让有些人五计六受而不安生的。现在,“应该有鼻子的部位,变成完全平塌的一块”,这实在教柯瓦辽夫先生痛苦得要命,总不能没有鼻子在涅瓦大街上闲逛吧?话说回来,果戈理固然需要别林斯基,不过,没有别林斯基,或者,别林斯基忙于吃女作家的豆腐,果戈理也不至于上吊。而柯瓦辽夫,若是没有这个鼻子,却是连自杀之心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