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外地顺利,接到签证时蕙宁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告别母亲和姐姐在感情上并不沉重,因为蕙宁和当时中国许多出洋的年轻女人一样,还未踏出国门就已经在心理上为亲人铺好了在海外重聚的路。真正沉重的是告别阿九和黄尔顾—— 即使在那时,蕙宁就已经意识到父亲和小外婆将是她生命中永远无法带走的巨大碎片。
阿九在那一年神志明显地衰弱了,吃饭吃到一半,就能眯盹过去,汤汤水水地洒一身。那天饭桌上,阿九又一次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蕙宁拿毛巾将阿九前襟的菜汁擦了,就扶着阿九回房歇息。帮阿九脱鞋时,蕙宁注意到阿九穿的是一双式样古旧的黑色猪皮鞋,鞋尖上踢出了几块白斑,鞋底也磨得只剩了小小一坨。阿九一直没有工作过,这些年都靠着飞云的接济过日子。金三元房产只不过给阿九添了一层华丽单薄的装裹。这样的装裹既不能御寒也不能充饥。那层装裹之下依旧是阿九一个清贫的身子。